自从身边多了这么一个跟班以后，林也在地下都市埃斯托利亚的工作便彻底搁置了下来，对于那些上层安排下来的工作，也几乎全都交给了手下去做。

而对于年幼的胧来说，跟在这个男人的身边，则完全是为了活下去。在局势复杂的都市中央区，只有跟在这个男人的身边，才能稍微活的轻松一些。平日里，除了必要的体能训练和识字以外，她都只能待在这座临时修建起来的府邸。之前在26号生活的日子里，她从没有见过这样完整且宽阔的房子，甚至还带有所谓的庭院。

她将目光紧盯着远处悬挂在半空之中的轮盘，在那上面，有用不同颜色分割出来的扇形区域。而她的目标，就是用手中的飞刀击中那轮盘之上的色块，越靠近中心的位置，色块的面积就更小，最终得到的评价也就越高。

胧的天赋很高，仅仅在适应了一个星期之后，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命中第二级色块，那是从外到内五种色块中的第二个。但是，这对于林也给她制定的目标来说，还远远不够，她需要做的，是将手中的五柄飞刀，全部命中位于中心的暗红色块。只有当达到了这个要求以后，才能继续下一阶段的工作。

之后的日子里，为了尽快达到目标，她缩短了夜晚睡觉的时间，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修炼狂人。而那块有不同颜色拼接起来的木板，也被换了一块又一块。之所以这么努力，是因为她不想被抛弃，不想被当做没用的人丢到禁区去。为此，在数个不眠之夜里，她曾独自一人黯然伤神，也曾止不住的哭泣过。

在胧的内心最为脆弱的时候，她心里想的，是那生死未卜、独自一人生活在废墟的母亲。虽然有不止一次想跟对方提出去看望的想法，但在面对那个男人冷漠的目光时，她都会放弃。

经过了长达一年的训练，她终于可以将那五柄飞刀，全都精准的命中在那块色板的中央区域里，而在将修炼成果展示给对方看的时候，她又变成了那个期待着大人夸赞的小孩子，然而等待她的，却只有对方冷漠的眼神和冰冷的话语。

“竟然用了一年时间？真是太令我失望了。”林也从腰间摸出一柄锋利的匕首，看也不看便将其丢到了远处的标靶，伴随着一个尖锐的声响，原本结实的木牌在一瞬间被击破粉碎。

那是为了验收成果而特意换的新靶子，质量方面要比之前的靶子好上许多。就算是胧在这一年间的不断练习，也不过才击破了六个靶子，那还是长久以来积累的结果。

“接下来的训练，是做到跟我一样的效果。”留下了这句话以后，林也便离开了府邸，再次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，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了。

对于他这一年消失的原因，没有人真正清楚，但是在地上的王都城内，与某位公爵有纠葛的数名贵族，全部失踪。

“林也大人！”与他的重逢是在某个夜晚，那个时候胧正刻苦修炼着有关暗杀的技术。

早在半年以前，她就已经可以将远处的标靶击碎，但是那个验收修炼成果的人却不知去了何处。剩下的半年里，她独自一人钻研着有关战斗的技巧，并且在周围混沌区里都闯出了不小的名声。

没有人胆敢小瞧那个看上去有些柔弱的女子，因为下一瞬间，那些嚣张家伙的脑袋可能就要搬家了。因此，胧以林也的名义，承接了许多的暗杀工作。虽然都是一些不值得在意的小人物，但总算是有了一些实战的经验。

而林也这次回来，就是为了要带她走，带她离开这个地方。这对于从小出生且生活在这里的胧来说，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。在她的心中，世界就这么大，除了这里以外的地方，都是危险的，那被称作禁区的区域，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跨越的存在。

“真的要这样做吗？”她看着那一望无际的黑暗，胆怯的从对方身后探头，可爱的样子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暗杀者。在对方点了点头之后，她克服了心中的恐惧，迈步走了进去。等到走完全程以后，她来到了一处昏暗的通道中。面前的空洞下，隐约可以听到流水的声音。“这里就是外面的世界吗？总觉得，还没有埃斯托利亚的天空看上去宽广。”

抱有如此想法的她，来到了出口以后，下意识遮住了眼睛。那是远比地下都市要明亮许多的地上世界，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，远比埃斯托利亚的穹顶要宽敞得多。胧难以置信的看着四周一切，既好奇又害怕。那修建在地上的房子完整又漂亮，街道之间干净且整齐。

林也为他准备了好看的衣服，还将年龄差不多大的另一个女孩介绍给她认识：“这位是出身于贵族的休里莎，从今天开始，你们要结为搭档共同执行任务。”

虽然对方是跟她一般大的孩子，但是在行为和气质方面，都要比羞涩的胧要优秀许多。而当得知对方的职业是魔法师以后，胧更是加深了对她的钦佩。二人在接下来的一年里，相处融洽且互相学习，尤其是在几年之后胧觉醒了魔法天赋，休里莎对她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。

虽然有曾经好奇问过她的出身，但对方总是无意中将话题支开，或者是每次都有要事恰好避开。魔法天赋是只在贵族中才能拥有的，这一点对于胧来说毋庸置疑，但是，对于她自己身上出现的奇怪特征，又无法以常规的说辞解释过去。

在一起数年的日子里，一边同对方学习暗杀技巧，一边接取着来自林也的委托和杀人任务，总以为与他的交集就止步于此，但随后发生的事情，彻底改变了二人之间的关系。

那是在某次下着暴雨的深夜，喝过酒的林也不知何故找上了她，原本以为对方是有任务分派便收留了，结果却发生了令她终生难忘的事情。

看着对方性情大变的样子，就仿佛是一个释放着原始欲望的野兽，那样的林也是胧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。当晚，泪水与汗水撒满了床单，而他则在一番云雨之后独自离去。蜷缩在床上的一角，胧将纤薄的衣服遮在身上，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。

那一夜过后，二人之间的关系由相识变得冷淡。对于他毫无征兆的举动，她不但没有以此要挟，反而深深的满藏在了心底。就算是对后半夜才执行任务归来的休里莎，她也是以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状态去迎接。

与对方的接触越来越少，而她们依然以暗杀小队的名声在王都的暗处活动着，偶尔休里莎会从林也那里接取任务，再由二人共同执行，但大部分时间里，他们都是毫无交集的。

直到在某一天里，她们接到了来自某个公爵那里委托的特殊任务，需要前往公国边境待上一段时间，胧才彻底与林也断了联系。

对于胧而言，林也与她的关系算得上是救命之恩，但是，他曾经做出了伤害过她的事情也是事实，有关于这一点绝对不会忘记。如果曾经跟在他身边是为了活下去的话，那么现在，胧则是抱着杀死对方的想法，尤其是在最后的任务——刺杀独角兽——失败以后更为强烈。

从被抓住到被抛弃的几年间，胧也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了无论身材还是性格都十分成熟的女性，虽然这很大程度取决于她曾经的工作，但只要回到了这个地方，她就还是那个被周围人所惧怕的‘杀手’。

或许是不愿意暴露曾经自己在这里生活过得痕迹，胧将面具紧紧地扣在脸上，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身边经过的行人。那些穿着打满了补丁、破旧衣服的路人，在面对他们二人的时候甚至不敢抬起头或是瞥他们一眼。

“从刚才开始，你就一直在这附近乱转，是在找什么吗？”夏杨适时地出声提醒对方，“这边应该是废墟吧？那些破旧的房子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，还是说，你带我来这里有其他的含义？”

“不，这里不过是普通的废墟而已。”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，报废的区域肯定多了一个又一个，就算是按照当年的记忆再次回到了这里，也早就找不到曾经想要见到的人。那种隐隐的揪心令她感到很不舒服，但却不能同眼前的男人诉说，“我带你去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看。在几年前、那里才刚刚兴起的时候，有不少贵族特地从地上跑到地下。”

“这种地下都市还存在着那样的地方吗？我还以为，这里早就被遗忘掉了。”

“或许你说的不错，那里可能真的被遗忘掉了，但是曾经存在过的痕迹绝对不会消失。”她不愿意去承认埃斯特利亚已经改变的事实，所以不断地用言语蒙蔽着自己。

在路过街角的时候，一条漆黑小巷的入口处，几名年纪很小的男孩子正在围着一个女孩子动手动脚。缘由可能无从知晓，但出于弱势一方的女孩肯定是只能任由对方打骂而不会还手。在这片区域中，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，早已被路过的人们习以为常。

原本是这样的，但胧却在路过巷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，看着那被欺负的身影，身体上曾经留下的伤疤竟有些隐隐作痛。

“嗯？怎么了？”夏杨跟在对方身后也停了下来，看着那边传出了争执的巷口，无奈的摇头，“别去管了，你只能帮得了一时。”

“不，我不这么觉得。”胧的声音愈发低沉，然后袖口处寒光一现，“杀了他们，就帮得了一世了。”